## 雨夜访客

暴雨如注，敲打着陈默诊所的玻璃窗，仿佛要将这间藏身于城市褶皱里的小小诊室彻底淹没。陈默正低头整理病历，门铃却突兀地响了。他抬头，只见一个浑身湿透的男人站在门口，雨水顺着他紧贴头皮的黑发滴落，在地板上迅速洇开一片深色水痕。男人自称李伟，声音干涩，眼神却像被雨水洗过般异常锐利。

“医生，我失眠。”李伟坐下后，双手交叠放在膝盖上，指节因用力而泛白，“整夜整夜地睡不着，一闭眼……就看见她。”

陈默不动声色地观察着这位不速之客。李伟的叙述带着一种奇异的矛盾感：他声称妻子林晚一周前在家中浴室意外滑倒溺亡，可描述细节时，却对林晚临终前挣扎的姿态、水花飞溅的方向，甚至瓷砖缝隙里残留的血迹颜色都描绘得过分清晰——那不像目击者，倒像亲历者。更令人心悸的是，当陈默试探着问起林晚生前最后几小时的情形，李伟的瞳孔骤然收缩，喉结剧烈滚动了一下，才勉强挤出几个字：“她……她那天心情不好，把自己关在浴室很久。”

陈默的心沉了下去。他想起三天前那个同样暴雨倾盆的深夜，自己曾接到一通匿名电话，对方只留下一句冰冷的话：“林晚不是意外。”随后便挂断。此刻，李伟身上散发出的紧张与刻意营造的悲痛，像一层薄冰覆盖在沸腾的暗流之上。

“李伟先生，”陈默放下手中的笔，目光如手术刀般精准，“你妻子……是左撇子吗？”

李伟的身体瞬间僵直，仿佛被无形的电流击中。他猛地抬头，眼中掠过一丝难以捕捉的惊惶，随即又强自镇定：“……是，是左撇子。怎么了？”

“没什么。”陈默垂下眼帘，遮住眼底翻涌的寒意。他记得法医报告里明确写着，林晚右手虎口处有新鲜擦伤——一个左撇子，在湿滑的浴室摔倒时，本能该用左手支撑才对。这微小的裂痕，足以撕开“意外”的假面。

送走李伟后，陈默没有片刻停歇。他驱车直奔警局，找到负责林晚案的张警官。当陈默将李伟叙述中的矛盾点、林晚右手指伤与左撇子习惯的冲突一一摊开，张警官的脸色也凝重起来。两人连夜调取了林晚家楼道及电梯的监控录像。画面无声流淌，时间指向林晚死亡当晚十点零七分——李伟的身影出现在楼道口，他并未直接回家，而是鬼祟地左右张望后，快步走向楼梯间上方。十点二十分，他再次出现，步履明显沉重，怀里似乎抱着什么重物，匆匆消失在自家楼层。而官方记录的死亡时间，却是次日凌晨一点。

“他提前把人弄死了！”张警官一拳砸在桌上，震得咖啡杯跳了起来。

然而，就在警方准备对李伟实施抓捕的黎明前，陈默的诊所门再次被敲响。门外站着的，竟是本该躺在冰冷停尸房里的林晚！她脸色苍白如纸，嘴唇却涂着刺目的红，雨水打湿的头发黏在脸颊上，眼神空洞得如同两口深井。

“陈医生……”她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，“救救我……他还要杀我第二次。”

陈默如遭雷击，血液几乎冻结。他下意识后退一步，脊背撞上冰冷的墙壁。林晚缓缓抬起手，指向自己颈侧——那里赫然一道深紫色的扼痕，边缘还带着未干的水渍！这绝非幻觉！他颤抖着伸出手，指尖触碰到那皮肤下真实的、令人作呕的淤肿和冰冷的湿意。

“他……他把我按进浴缸……”林晚的声音断断续续，带着濒死的喘息，“水……灌进来……我听见他在笑……”

陈默的大脑一片混乱，逻辑的堤坝轰然崩塌。死人如何能站在眼前？可那扼痕的触感如此真实，那绝望的眼神如此真切！他几乎是踉跄着扑向电话，拨通张警官的号码，语无伦次地嘶喊：“林晚！林晚她没死！她在这里！快！”

警笛由远及近，撕裂了雨夜的沉寂。张警官带人冲进来时，林晚已如烟雾般消失无踪，只留下地板上几枚湿漉漉的脚印，蜿蜒指向门口，最终在门槛处诡异地中断。陈默瘫坐在地，浑身被冷汗浸透，牙齿不受控制地打颤。张警官蹲下身，仔细查看那些脚印，又抬头看向陈默惨白的脸，眼神复杂难辨。

“陈医生，”张警官的声音低沉而缓慢，“林晚的尸检报告……是我亲手签的字。她确实死了，死于窒息，颈部有明确扼痕。”他顿了顿，目光锐利如鹰隼，“但你知道最奇怪的是什么吗？”

陈默茫然地摇头。

“尸检时，”张警官一字一顿，每个字都像冰锥扎进陈默的耳膜，“我们发现她胃里……有大量未消化的安眠药。剂量足以致死。而处方……”他直视着陈默的眼睛，“是你开的，陈医生。就在她死前三天。”

陈默如坠冰窟，全身的血液似乎瞬间逆流。他猛地想起那个暴雨夜，那个匿名电话之后，自己曾收到一封没有署名的邮件，附件是一张模糊的照片——照片里，林晚正从他的诊所离开，手里紧紧攥着一张处方笺。当时他以为只是巧合，或是有人恶意构陷……原来，这才是真正的陷阱！

他开给林晚的安眠药，成了李伟精心挑选的凶器。李伟利用了他，利用了这张处方，制造了林晚自杀或意外服药过量的假象！而此刻“复活”的林晚，那逼真的扼痕……是李伟为了彻底搅乱局面、嫁祸于他而精心导演的最后一幕恐怖戏码！李伟早已算准，以陈默的性格，目睹“死者”控诉，必定会不顾一切报警，从而将自己置于百口莫辩的境地——一个给死者开过致命药物、又声称见过“鬼魂”的医生，谁会相信他的清白？

窗外，雨势渐歇，天边透出惨淡的灰白。警车顶灯旋转的红光透过湿漉漉的玻璃，在陈默惨白的脸上投下变幻不定的阴影。张警官站起身，两名警察沉默地靠近。陈默没有反抗，任由冰冷的手铐锁住手腕。金属的寒意刺入骨髓，却远不及心中那片迅速蔓延的、名为“棋子”的荒原来得寒冷。

他最后望了一眼诊所门口——那里空无一人，只有雨水冲刷过的地面，映着灰蒙蒙的天光，干净得仿佛从未有过任何足迹。李伟赢了。他不仅杀了妻子，还借医生之手递出了凶器，更用一场“亡魂索命”的幻术，将真正的知情者推入深渊。陈默忽然想起林晚最后那句“他还要杀我第二次”——原来，第一次是肉体，第二次，是借他人之手，诛心。

手铐的冰冷触感深入骨髓，陈默被带离诊所。雨停了，世界一片湿漉漉的寂静。他最后回望了一眼自己工作多年的诊室，玻璃窗映出他模糊而扭曲的倒影，像一张被水洇开的、无法辨认的脸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