## 空椅子

林默坐在审讯室里，对面是陈警官。桌上摊着几张照片，每一张都像一把冰冷的刀，直直插进他心里——那是他妻子苏晚最后留下的痕迹：散落在玄关的高跟鞋、歪倒的咖啡杯、还有那张被撕碎又勉强拼凑起的照片，上面是他和苏晚在海边度假时的笑容，如今却裂痕纵横。

“林先生，”陈警官的声音低沉而平稳，“你妻子失踪前，你们有过激烈争吵，对吗？”

林默喉结滚动，声音干涩：“只是……一点小摩擦。”他记得那天清晨，苏晚站在厨房里，背影单薄得仿佛一触即碎。他因工作压力脱口而出的刻薄话，像冰雹砸在两人之间。苏晚没有回头，只轻轻放下手中的杯子，那细微的磕碰声，竟成了他记忆里最后的回响。

“邻居听见摔东西的声音。”陈警官目光如炬，“而且，你书房地板下，我们发现了血迹。”

林默猛地抬头，瞳孔骤然收缩。他从未动过书房地板！可当警察掀开那块松动的地板，暗红褐色的污迹赫然在目，像一块无法愈合的伤口。他浑身血液似乎瞬间冻结——这绝非他的所为，可为何偏偏出现在他最私密的空间？

几天后，林默在整理苏晚衣物时，一件旧外套口袋里掉出一张折叠的纸条。展开一看，字迹娟秀却透着决绝：“若我消失，请查‘空椅子’。”他反复咀嚼这四个字，如同咀嚼一枚苦涩的橄榄核。空椅子？家中那把苏晚常坐的藤椅？还是……他忽然想起，苏晚生前总爱去城西那家名为“隅”的咖啡馆，角落里永远摆着一把无人问津的空藤椅，她每次去都固执地坐在那里，仿佛在等待什么人。

林默立刻驱车前往“隅”咖啡馆。推门而入，熟悉的咖啡香裹挟着旧日时光扑面而来。他径直走向角落——那把藤椅果然还在，椅背上搭着一条苏晚常戴的浅蓝色丝巾，在午后的光线里泛着微光。他颤抖着拿起丝巾，指尖触到内侧似乎有异样。翻过来，一行用极细笔迹写下的数字赫然映入眼帘：0714。

七月十四日？林默心头一紧。他冲回家，翻遍所有日历，最终在苏晚的私人日记本里找到了答案——那页日期旁，潦草地记着一个名字：周正。这个名字像一道闪电劈开混沌。周正！苏晚大学时的恋人，后来因一场意外早早离世。林默曾听苏晚提过，周正葬礼那天，正是七月十四日。苏晚每年都会独自去墓园，风雨无阻。

林默立刻赶往城郊墓园。周正的墓碑前，青草萋萋。他蹲下身，手指拂过冰凉的碑石，目光却被碑座底部一块微微松动的青砖吸引。他用力一抠，砖块应声而落，一个防水袋静静躺在里面。打开袋子，里面是一本薄薄的病历——苏晚的名字赫然在上，诊断结果刺目惊心：晚期脑瘤，预计生存期不足三月。

林默的世界轰然崩塌。原来苏晚早已知晓自己命不久矣，那些争吵、那些沉默、那些独自去咖啡馆的午后……她不是要离开他，而是以自己的方式，在生命烛火将熄前，为他铺就一条能继续走下去的路。她故意留下指向“空椅子”的线索，引导他找到真相，甚至不惜让警方怀疑他——只为让他彻底摆脱“丈夫”这个身份可能带来的法律牵连，让他能毫无负担地活下去。

他跌跌撞撞回到家中，客厅里那把属于苏晚的藤椅空荡荡地立在那里，仿佛一个无声的句点。林默缓缓坐下，指尖抚过藤条粗糙的纹理，仿佛还能触到她残留的温度。窗外暮色四合，将他的身影拉长又揉碎。他闭上眼，泪水终于无声滑落，滴在藤椅扶手上，洇开一小片深色的湿痕。

几天后，陈警官再次登门，神色复杂：“林先生，技术科重新检测了书房血迹，DNA比对结果出来了……不是苏晚的。”

林默猛地抬头，眼中血丝密布：“那是谁的？”

“是你自己的。”陈警官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叹息，“初步判断，可能是你之前不小心割伤手留下的旧痕，被苏晚……刻意保留并做了些处理。”

林默如遭雷击，僵在原地。原来连这最后的“罪证”，也是苏晚精心编织的网中一环。她不仅要替他洗清嫌疑，更要亲手将他推离这令人窒息的漩涡中心。她以自己即将熄灭的生命为墨，以谎言与布局为笔，在他余生的白纸上，写下了一个巨大而沉默的“生”字。

他再次坐回那把空藤椅，夜风穿堂而过，吹得窗帘如幽灵般飘荡。月光悄然爬上桌面，照亮了那张被撕碎又粘好的海边合影——照片上苏晚的笑容依旧温柔，可林默却第一次看清了她眼底深藏的、挥之不去的疲惫与诀别。原来她早已在无数个独坐“隅”角的黄昏里，默默演练过千百遍这场盛大的退场。

空椅子依旧空着，却比任何满座都更沉重地压在他的心上。